每当暮色四合时,我总爱趴在窗边看楼下孩童追逐嬉戏。他们追逐着纸飞机掠过香樟树梢,笑声惊起几只白鹭,扑棱棱飞向暮色苍茫的天空。这种画面总让我想起十二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,那时的我正蜷缩在外婆家的竹编摇椅里,听着蒲扇摇动的沙沙声,在记忆的胶片上慢慢显影出那些永不褪色的童年片段。
外婆家的青砖院墙上爬满忍冬藤,藤蔓间垂落着星星点点的紫藤花。清晨帮外婆摘豆角时,竹篮里总躺着几颗沾着露水的桑葚,红得像凝固的晚霞。记得某个暴雨突至的午后,我和邻家小满躲在家里的谷仓里,透过木栅栏缝隙看雨帘中的世界。雨水把青石板路冲刷得发亮,屋檐坠落的雨帘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晕,我们仰着脖子数着水珠坠落的速度,直到外婆举着油纸伞来唤我们回家。那些年,连雨滴落瓦片的声响都像在演奏童年的交响乐。
校园后方的荷塘是我们秘密基地。春分时蹲在田埂上观察刚破土的野菜,夏至时用玻璃瓶捕捉蜻蜓,秋分时捡拾被风卷落的银杏叶。记得十岁生日那天,我们用荷叶和芦苇编成小船,把写满心愿的纸条放进塘心。当夕阳把水面染成蜂蜜色时,小船载着七彩纸星星漂向远方。后来荷塘被填埋成停车场,但每当经过那里,我仍能闻到记忆里飘来的荷香。
除夕夜的爆竹声总在暮色中次第炸响。表弟表妹们裹着红棉袄在院子里堆雪人,我则负责守着厨房熬制年糕。糯米粉在铁锅里翻腾时,蒸汽模糊了玻璃窗,外婆用红丝线系住我新做的虎头帽,说这样来年才能平安长大。守岁时全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,八仙桌上永远摆着三道菜:红烧肉、白斩鸡和青团子,每道菜都盛在青花瓷盘里,映着窗棂上的冰花,像幅永不褪色的年画。
去年回乡扫墓时,发现老宅门楣上新贴了春联。褪色的红纸上,"童趣永驻"四个字苍劲有力。站在爬满常春藤的院墙前,忽然明白童年不是某个具体的时间段,而是生命最初对世界最本真的感知。那些在田埂上追逐的晨光,荷塘里打捞的星辉,还有爆竹声中蒸腾的糯米香,早已化作基因里的密码,指引着我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忱与好奇。
如今我站在城市高楼的阳台上,看楼下孩童们追逐着发光的气球。晚风捎来远处游乐场的音乐声,与记忆里荷塘的蛙鸣奇妙地重叠。我知道,真正的童年从未远去,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,永远住在每个仰望星空的人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