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五点十分，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。我望着第三排靠窗的课桌，阳光斜斜地切过桌角的刻痕，那里还留着去年冬天用圆规画的歪扭的"毕业快乐"。班主任王老师正在整理讲台上的毕业证书，她的蓝格子衬衫被晨风掀起一角，露出内衬上绣着"静待花开"的暗纹。

课桌抽屉里藏着我们的秘密。前桌小林总在数学卷子背面画漫画，被老师发现后反而成了班级板报的主笔。后排的体育委员老张用修正液在课桌右上角写着"中考必过"，如今这行字被毕业纪念册的塑料膜温柔包裹。最让我难忘的是窗边那盆绿萝，去年运动会时被我们偷偷养在教室，现在藤蔓已经爬满整个窗框，在六月的风里轻轻摇晃。

校园的梧桐树年轮又多了一道。记得初二那场暴雨，我们挤在体育馆看台下方，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急促的鼓点。有人翻出手机拍下我们湿透的校服，照片里小林的马尾辫缠着雨丝，老张的篮球服还在滴水。去年元旦晚会，文艺委员用旧窗帘改的汉服被舞台灯光染成金色，当古筝声响起时，三十多个同学突然用方言齐声喊"老师好"，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。

最珍贵的礼物藏在走廊尽头的储物柜里。王老师总说那是"时光胶囊"，每个毕业生都会收到装着三年来的信件和纪念品的铁盒。我的盒子里有物理竞赛的铜牌、运动会接力赛的号码布，还有小林偷偷塞的漫画集。最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纸条，是王老师在我们初入初中时写的："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，而是点燃一把火。"

毕业典礼那天，礼堂穹顶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当校长念到我名字时，前排的学妹突然转身，把准备好的千纸鹤塞进我手里。这些用作业本折的纸鹤上，歪歪扭扭写着"老师别哭""我们去看海"。王老师的眼镜蒙了雾气，她轻轻拍掉我肩头的纸屑，转身在黑板写下"此去星辰大海"，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深灰色的发梢。

离校前夜，我们蹲在操场围成圈。老张从书包里掏出装满辣条的塑料袋，小林变魔术般摸出两瓶冰镇可乐。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跑道两侧，像三十个跳动的音符。不知是谁先哼起校歌，沙哑的歌声混着蝉鸣，惊醒了草丛里打盹的橘猫。当最后一句"再见"消散在夏夜里，我看见王老师站在教学楼顶，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。

此刻我坐在高铁餐车，玻璃窗映出窗外飞驰的风景。邻座女孩的耳机里漏出《凤凰花开的路口》，让我想起教室后墙那幅未完成的壁画——画到一半的凤凰被我们留在毕业纪念册封底，王老师用红色马克笔补了句"明年此时"。铁轨在暮色中延伸成笔直的银河，我握紧铁盒里的纸鹤，听见时光在铁轨缝隙里簌簌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