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黄昏,我总会在书桌前摆弄一支旧钢笔。墨绿色金属笔帽上沾着几道划痕,笔尖磨损处泛着暗淡的光泽,这杆陪伴我十二年的英雄牌钢笔,在台灯下折射出细碎的暖光。
这支钢笔的来历充满戏剧性。初二那年月考失利,我攥着数学试卷在操场狂奔,却在器材室角落撞见它。褪色的红丝带系着笔帽,墨水瓶里残留着淡蓝色墨水,像被遗弃的战场。班主任王老师不知从哪翻出这支钢笔,说:"好钢笔要配好主人。"从此它成为我的专属文具,笔握处刻着歪歪扭扭的"1999"——那是钢笔出厂年份,比我大二十岁。
真正与它建立羁绊是在高三冲刺阶段。模拟考连续三次跌出年级前十,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出歪斜的墨痕,像极了我失控的焦虑。某个深夜,我对着月考卷发呆,钢笔突然从笔筒滑落,笔尖重重戳在"解析几何"的公式上,蓝黑色墨迹在草稿纸上绽开狰狞的花。那一刻,我忽然想起王老师说过的话:"钢笔会记得主人最狼狈的样子。"于是开始每天用钢笔抄写《道德经》,在"知人者智"的墨迹旁批注解题思路,笔尖与宣纸摩擦的沙沙声里,竟品出了某种奇异的禅意。
这支钢笔最珍贵的时刻出现在高考前夕。当我把写满笔记的错题本推给王老师时,他忽然从抽屉里取出个铁盒,里面躺着十二支钢笔——从我们初遇那天起,他每年都会添置一支同款钢笔,分别刻着我的生日月份。墨绿色笔盒里躺着我们的合影,照片里王老师抱着我,背景是堆满试卷的办公桌。原来这些年,他默默收集着我每一次跌倒又爬起的痕迹。
如今钢笔笔帽上的划痕里嵌着细小的墨粒,像凝固的时光标本。每次书写时,笔尖沙沙的节奏总会让我想起那些在台灯下与钢笔较劲的夜晚。前些天整理旧物,发现钢笔内胆里藏着张泛黄的纸条,是王老师退休前写的:"好笔要配好字,好字要配好心。"墨迹被岁月晕染成淡青色,却依然能辨认出每个字锋利的棱角。
这支钢笔早已超越文具的范畴,成为丈量青春的标尺。它记得我第一次流畅书写时的雀跃,见证过凌晨三点台灯下的坚持,更铭刻着某个老师用十二支钢笔编织的守护。当我在大学图书馆写下第一篇论文时,钢笔依然在笔筒里静静伫立,墨水瓶里新添的蓝色墨水,正等待书写新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