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树被北风刮得沙沙作响,我缩在沙发角里剥着橘子,酸甜的汁水顺着指尖滴落在手背上。妈妈突然从厨房探出头:"小满,快来帮我把蛋糕上的糖霜抹平!"我手一抖,橘子皮"啪嗒"掉在茶几上,正巧滚到爸爸的公文包边——那是他明天要参加项目竞标的文件袋。
这个冬天的早晨像被按了暂停键。三天前爸爸接到公司电话时,我正蹲在玄关给流浪猫喂食,他冲进厨房的声音比窗外的冰雹还急:"小满,爸爸要当部门总监了!"妈妈手里的擀面杖"咣当"掉在地上,案板上还粘着没包好的荠菜饺子。
"明天要开庆功宴,咱们家得准备什么?"爸爸把竞标方案往桌上一拍,文件边角被捏得起了毛边。妈妈立刻摘下老花镜,镜腿在鼻梁上压出两道红印:"老张,你负责联系老同学,我联系酒店,小满去采购。"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偷偷把降压药塞回抽屉,藏青色的旗袍下摆还沾着案板上的面粉。
厨房成了临时战场。我抱着刚买的电子秤往超市跑,塑料小熊秤砣晃得手心发麻。冷藏柜里,妈妈把妈妈最拿手的酒酿圆子装进保温袋,爸爸的衬衫在衣柜里整整齐齐叠成方胜,连奶奶的银镯子都擦得锃亮。当夕阳把厨房的瓷砖染成琥珀色时,八仙桌上的长桌被圆桌布撑得鼓起,像只等待被点亮的灯笼。
庆功宴当天飘着细雪,爸爸的西装外套还带着干洗店的柠檬味。我端着热腾腾的八宝饭穿过走廊,听见客厅传来熟悉的京腔:"老张啊,当年你教我画图纸那会儿......"二十多位老同事的笑声撞在水晶吊灯上,折射出细碎的光斑。妈妈端着糖醋排骨进来时,鬓角的白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发亮,她特意把糖醋汁浇在我最爱的糯米饭上。
最惊喜的是结尾。当爸爸接过镀金聘书时,投影仪突然黑屏了。我慌忙检查设备,却看见奶奶颤巍巍地举起手机:"小满,看!"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老照片:爸爸穿着工装在工地画图纸,妈妈抱着发烧的我守在急诊室,全家在雪地里堆的雪人歪着脑袋冲镜头笑。满屋子人的手机同时亮起,上百张照片拼成巨大的全家福,背景里爸爸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橘子皮。
庆功宴散场时,雪已经积了半寸厚。爸爸的公文包里除了聘书,还多了个鼓鼓的红包,妈妈悄悄塞进我手心的橘子糖纸里包着张字条:"小满的压岁钱。"我摸着口袋里温热的糖纸,突然发现窗台上的流浪猫不知何时离开了,爪印却留在窗台上,像朵未绽放的梅花。
夜色渐浓时,爸爸在书房通宵修改方案。我抱着橘子皮坐在飘窗上,看月光给玻璃上的冰花镀上银边。楼下传来零星的鞭炮声,不知哪家在庆祝新年。忽然想起小时候总爱把橘子皮扔进火盆,看它们"噼啪"炸开橘色的小烟花。此刻的橘子皮在掌心微微发烫,仿佛还带着庆功宴上的糖霜余温。
窗外的雪又下大了,我轻轻把橘子皮放在爸爸常坐的藤椅上。明天他要去新办公室,而我知道,这个冬天最珍贵的果实,是全家一起剥开的那些橘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