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傍晚，我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，寒风卷着枯叶掠过鼻尖。忽然瞥见校门口的台阶上蜷缩着个佝偻的身影，灰白头发被夜色染成更深的颜色，像团被风揉皱的旧棉絮。我鬼使神差地小跑过去，看见爷爷正用冻得通红的手往围巾里塞暖宝宝，膝盖上还摊着本翻开的《唐诗三百首》。

"小满回来啦？"他慌忙把书往怀里拢，露出被油墨浸透的袖口。我蹲下身帮他系紧松脱的鞋带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裂口，像摸到枯树皴裂的纹路。记忆突然倒带回去年冬天，也是这样湿冷的傍晚，我发着高烧蜷缩在病床上，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爷爷背着我穿过三条街找诊所，羽绒服被雨水浸透成深灰色，他却把最后的体温都焐在我后颈。

"爷爷的背比去年矮了半个台阶呢。"我轻轻托住他微微发抖的胳膊。他愣了愣，忽然从围巾里掏出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，层层剥开竟是去年春节我扔掉的毛线团。"给你织的围巾，今年春天补的线头。"线团上还沾着茶渍，是去年他住院时我偷偷给他泡的浓茶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看见妈妈举着手机在校门口张望。她今天特意换了条鹅黄色围巾，发梢还沾着晨跑时的汗珠。"校门口的台阶有积水，我特意绕路来的。"她接过爷爷的毛线团，指尖拂过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。妈妈总说我的手工课成绩是班上最差的，却不知道她每天下班后都跟着视频学织围巾，就为了在某个寒夜给我惊喜。

第二天清晨，我的课桌上多了个扎着红绳的保温杯。杯身贴着张便利贴："昨天落在你座位上的，记得喝。"字迹被水泡得晕开，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。课间操时，我看见前桌小林把校服外套披在生病的同学肩上，阳光穿过她扬起的下巴，在水泥地上投出小小的影子。午休时音乐教室传来断断续续的《茉莉花》，琴键上跳跃着细碎的银光。

放学铃响起时，我抱着保温杯经过操场。跑道边的梧桐树正在落叶，每片叶子都像被晚霞镀了金边。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爷爷教我背的"夜深知雪重，时闻折竹声"，此刻才懂得诗句里沉甸甸的雪，原是人间无数个温暖的拥抱层层叠叠落下的重量。